美丽之物

——奏响你所爱的旋律。

 

吹响口琴吧!春风携来淡粉的花瓣。鸟儿浅唱低鸣……指针在前进呢。

洛赛塔将画作收好,提起皮箱。

 

“美丽之物……是为了将它采撷,生命才降生于世上。”

“真是诗意的话呢,唳。诗意的话语配上美丽的小姐,唳,要不要再来杯浪漫的香草椰奶茶?”

不等回应,白鹤已端上他们店里招牌的饮品。洛赛塔微笑着道谢。

这里是南国谭普瑞特,花鸟之乡。洛赛塔是第一次来这里,简直要溺死在这里温和的花香里了。

“请将行李放在这里,唳。”白鹤用翅膀接过来,“美丽的小姐,唳,看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,唳。”

“是的,我来自中央。”

“猜也是,唳。小姐来谭普瑞特游玩吗?”

“嗯……算是吧?”洛赛塔抿了抿茶——清甜暖香,非常可口,让人想起温柔盛开的樱花。

“我来寻找,美丽之物。”

 

新鲜的、轻盈的空气中混杂着甜腻的香气。天那么蓝,一丝浮絮也没有,像过滤了一切杂色,明净得熠熠发光。

小路大概是这里的人们铺成的,圆圆的鹅卵石错落镶嵌,坡跟靴落在上面激起哒哒哒的清脆响声。轻飘飘的洋服裙摆与路边的矢车菊齐高,洛赛塔蹲下来触碰它,这娇俏的小花,蓝得像是深澈的海水。

春季的谭普瑞特是空之庭院,传说中神明汇聚了世上所有花花草草创造出的庭院。洛佩斯说,没有在谭普瑞特找不到的花朵。

什么花比较适合洛佩斯呢?洛赛塔想。

中央并没有谭普瑞特这里繁多的花种,中央是要塞,自然不需要温情和浪漫。即使如此,洛佩斯床头精巧的花瓶里也从不空着:月季、栀子、郁金香,洛赛塔也曾为他种过风信子和铃兰。

石楠花,洛佩斯会喜欢吗?青翠的革叶上衬着细细碎碎的小白花,花瓣舒展,像是纸剪出来的。

绣球花怎么样?嫩粉的、海蓝的、浅紫的、雪白的,一大团一大团簇拥成片,这甜香摄人心魄呢,可以的话,她真想把这一大片花田搬回家里去。

牵牛……这在家里倒是有,翠翠的叶子从墙角爬到床边,到了夏天,便魔术似的开出花来,花瓣嫩嫩的展开,洛佩斯很喜欢这小喇叭似的精灵。

还有夜合花、鼠尾草、非洲菊、蔷薇、水石榕、绣线菊、银合欢、滇山茶……

洛赛塔支起画架,展开画布,斟酌着蘸取最饱满最明亮的色彩落笔。空之庭院,各色美丽的花朵,蜂蜜般的温和阳光,澄澈的湛蓝天空,少年行走在花田中纵横交错的鹅卵石小道上。

 

吹响口琴吧!海风拂动与苍穹紧连的流动的云。星子的低语……指针在前进呢。

洛赛塔告别了绅士而浪漫的白鹤,提起皮箱。

 

——如此美丽……你所说的景色,我不会忘记……

 

东国因素则阿瑟姆,海之国度,住在这里的子民热情豪放。

“嘿!”海上的渔民招呼她,“嘿!漂亮的小姑娘,要出海吗?”

“不了!谢谢您!我只想在海边走走!”洛赛塔大声地喊着,老实说,她有点不适应。

“哈!那晚上一起喝酒怎么样?哈哈哈!”

“别理那死大叔,洛赛塔。”美人鱼蒙米坐在礁石上,一边亲昵地搂紧友人的胳膊一边朝渔民吐舌头,“洛赛塔,怎么会来因素则阿瑟姆?”

“我来寻找美丽之物呢。”

 

晴空之下的海洋澄澈,它那么蓝,使人觉得翡翠的颜色未免太浅,而蓝宝石的颜色又太深了。洛赛塔绞尽脑汁不知如何形容它,而渔夫却笑着说,海不是酒色的么!

确实是酒色,水天一色波光摇曳,她都要被这景色溺醉了。

渔帆点点,那晒的古铜色的发光的皮肤,那敏锐的眼神,善良的笑貌,再拿出海的掌航本领的掌握之后的娴熟撒网的动作——他们不会去欣赏这所谓的风景,或许是看惯了。他们所注意的或许是起航的方向、船下的岩礁和天气的变化。

平静而乖巧的海,起潮时倒是凶猛异常。后浪推前浪,一排排一簇簇发狠地拍过来,夕阳映照在浪尖上红艳艳的惊心动魄,于是排挤着礁石的从浪花改换成了火焰。洛丽塔缩着脚心惊胆战——她总觉得身下这块重逾千斤的礁石也在这威势下微微颤动呢。

等潮退下去,那片蓝与远天衔接,犹如一块隆起的咆哮的蓝色大陆,闪着远古洪荒般的琉璃瓦的光泽。重新温顺下来的海被月华镀上一层闪闪银鳞,别有一番韵味。

洛赛塔脱下靴子踏进浅浅的海水中,砂砾细细软软,温凉的海水拉扯着她纤细洁白的脚腕,显得清浅,越往远处色彩便越深澈,从浅浅的蓝,到明净的宝石蓝,到璀璨的瓦蓝,到暗沉沉的蓝黑。蓦地多出了几点闪动的银色,越仔细看,越是跳出来得多——星星呵!水钻似的铺满了绒布绸,那绒布绸蓝得近似黑了,谁知海与天是何时交替了的。

耳边回荡着人鱼的歌唱。她拾起一枚海螺放在支好的画架边,蘸取最深澈和最透亮的蓝色,开始描绘少年、海与星空。

蒙米问:“洛赛塔,你还记得洛佩斯的样子么?”

洛赛塔微微一笑,银色的颜料在大片大片的深蓝中扑下点点闪光。

“当然了……他的面容,我永远不会忘记。”

 

吹响口琴吧!夜晚的窗边树影婆娑。微笑的月亮……指针在前进呢。

洛赛塔告别了热情好客的渔民和美人鱼,提起皮箱。

 

——你所拥有的季节里……尽管满是痛苦的雨的敲打,也还是展露笑颜……

 

接下来是西国涩约尼提,精灵们的森林圣地。洛赛塔得感谢自己的好运气,在偌大的森林里差点被哥布林捉起来烤着吃掉,却还是脱险,甚至顺利的租到了一间森林小木屋。

“你并不是本地人吧?”屋子的主人,(看起来)年轻的精灵弓箭手西尔维娅一边泡茶,一边把安静的目光投向她。

“是的!我来自中央要塞。”洛丽塔有点局促的微笑着。与这位美丽的精灵的初见面实在狼狈了点,而且见识过她的身手之后多多少少产生了点畏强心理……

“你是在旅行吗?”

“是的!我在寻找美丽之物。森林中的秋景想必很美丽……”

“美丽,也危险。你若是想要出门,记得叫我一声。”

“是的!……欸不对!……这太麻烦你了……”洛赛塔慌得直摆手。

“举手之劳。你看起来很累,先休息一下吧。”西尔维娅温柔的轻笑,然后单手放在胸口,垂下眼睫说:“愿生命之树保佑你。”

 

虽然已是秋季,森林却没有变得枯黄。西尔维娅说这是生命之树的力量,生命之树保佑她的子孙们四季常青。

土地上铺着厚厚的草叶,踩上去就像家里绒绒的地毯。入夜了,林里的虫此起彼伏的鸣叫,皎洁的月光安静的铺洒在窗边。洛赛塔一如既往的架起画架铺开画纸,选取寂静的蓝色与青绿色,用银色表达月光……

“这少年是?”西尔维娅询问。

“我的弟弟。”洛赛塔的笔刷在纸上轻快地滑过,“一年前,因病……”

“……我非常抱歉……生命之树会引导他赶赴新生……”

“愿生命之树保佑。”

洛赛塔停下笔,单手放在胸前,笑了一下。

“……愿生命之树保佑。”

风绕过屋檐角发出清脆的鸣响。西尔维娅安静的垂下眼睫,单手放在胸前。

 

——你所拥有的季节……尽管满是疾病的火的灼烤,也还是笑着离开……

 

吹响口琴吧!银白色包裹一切不洁。浅眠的雪花……指针在前进呢。

洛赛塔告别了沉静温和的精灵,提起皮箱。

 

“真冷呢。”

洛赛塔呵着白气,轻笑着自言自语。

 

下一站,北国帝塔池,冰雪王国,常年冰封,不见春日。洛赛塔提着行李箱行走在雪上,寻找一处山崖——俯视的角度可以看到一整片皑皑的雪原,洛佩斯尤其喜欢这一片景色。

加厚绒靴的高跟底踩进雪里,带来咯吱咯吱的声响,她偶尔会回头看看自己留下的一串小脚印。路过村庄她也会进去坐一坐,要一杯热巧暖暖身子,帝塔池的居民看起来冷漠,其实也是很温柔的人呵。

高大的雪杉上挂了大红大黄的彩带,四处还装饰着仿龙角、龙形的铁牌,寒铁色。洛赛塔知道冰龙安格波尔是他们的信仰,也许龙裔曾帮助过他们,总之这里不但不像中央那样畏惧龙、诅咒龙、屠杀龙,甚至每年都会像这样为安格波尔庆祝。若是修女托纳兰在的话,非要跪下来流着泪祈祷女神原谅不可。

今天她又上山了,这次运气很好。穿过高高低低的松树和雪杉,喂掉路上捡的松果,在有雾凇的地方停留,尝试着跨过结冰的河流。深层的冰结出了非常好看的形状,在冬日浅淡的阳光中熠熠生辉。

她终于找到了画上的雪原。

 

洛赛塔站在山崖上,打开箱子,从中拿出一幅画作。

笔触有些幼稚,描绘了一片一望无际、纯白色的雪原。非常单纯,天地间只有银、灰、白三种颜色,稍远处用浓重的褐绿粗略涂出了森林的样子。再看看面前的景色,她不由笑笑:弟弟还小,毕竟是小孩子,画不出雪原的浩瀚气势。

站在山崖上俯视着一片净白,只觉得所有的情绪都洗涤干净了,鼻腔里充斥着的是清冽的雪与冰的气息。她顿了片刻,踩实了四周的雪,支起画架。

春季的花田、夏季的大海、秋季的森林、冬季的雪原——洛佩斯生前经过的景色,由他微笑的嘴巴讲述出来的见闻,用稚嫩的笔触描绘出来的美好……她终于也全部用笔记录,并且,稍稍有些任性的,在美好的景致里填上了少年的影子。

一边蘸取纯净的银白色,洛赛塔一边轻声自语:

 

“你所诞生的黎明呢,只是个爱哭鬼的我,变成了小小的姐姐。”

“真高兴啊,虽然有点不好意思,但那真值得骄傲……”

“我觉得呢。在飘荡着痛苦、生存的荒野上,为了寻找美丽之物,而纵横驰骋往没有尽头的地平线旅行而去的你的睡脸,我觉得比任何东西都美丽噢。”

“洛佩斯,我已经找到了世上最美的光……我不会忘记,最美的你的笑容,我会去寻找,寻找美丽之物。”

 

“我会连洛佩斯的份一起……”

 

她将小小的少年的身影,安置在山崖上。少年浅咖的风衣被风鼓起悠扬的弧度,暖橙色晕出微笑的嘴角。

隐约的,她像是在无垠的雪原里,听到了少年噙满笑意的、单纯的声音。

 

——那里也有洛赛塔在吗?

文章详情

 

创建时间:2020-05-28 16:20